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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我的思维乱了,还是小河真的流错了方向?

发布时间:2021-4-21 11:47:20修改时间:2021-4-21 11:47:20

『优美散文』自以为方向感很强的我,每次回到婆婆家都会迷失方向,彻底地迷。在我眼里,婆婆家本来坐北朝南的房子变成了背东向西,一条蜿蜿蜒蜒的小河,自北向南潺潺而流,也变成了东西流向。曾多次,我瞪大迷惑的眼睛,寻找让我迷失方向的原因。

婆婆家住在豫东平原的一个小乡村。那里有绿树掩映、蓝天白云、青砖灰瓦,东西南北,脉络清晰,经纬分明,地形并不复杂,唯有村东那条小河,违背着中国西高东低的地形走势,执拗的自北向南哗哗啦啦地流淌。初到婆婆家时,我曾半真半假地戏谑老公:这条小河流错了方向。婆婆笑开了脸上的菊花,说:没错,我嫁进来时,就这样!公公在鞋底磕着长长的烟袋,说:不错,我出生时,就这样!嫂子尖着嗓子大笑,说:不错,错的是你的大脑。老公好似不明白我的玩笑,认真地说:你别小看这条小河。它向南入淮河,淮河入长江,长江入东海,最后扑进太平洋。我们村里的人,朝着河流奔腾的方向奔跑。

刚和老公认识时,他就叨叨不停地向我吹嘘他家乡那条神奇小河:玉带似的水流,在碧绿的平原上穿梭,掠水而飞的水鸟,浅翔的鱼儿,河岸上成群的牛羊,尤其是那潺潺的水声,能让人枕眠而睡,也能唤醒沉睡在梦中的乡村,他就是被水声唤醒的人。

85年夏末,小村沸腾了,在他记忆中,小村是第一次沸腾。一连三天,河堤上高大的杨树上,拉起了宽大的影幕,《少林寺》,《小花》,《城南旧事》依次上演。那年,他考上了大学,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。老村长高兴地跑到县城,请来了电影队,为他祝贺,也为他送行。他是第一个和河流一起奔跑,跑出村庄、跑出乡镇、跑出小县城、跑进大城市的人。我生在城市长在城市,总觉得他的话夸大其词,不予相信。第一次和他回老家,村口站满了人。调皮的孩子们在我身前身后穿梭,其中一个哧溜着大鼻涕孩子,伸出脏兮兮的小手,试图摸摸我洁白的长裙。他的母亲眼明手快,一把把他拽到身后,然后冲我歉意地笑笑。老人们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,絮絮叨叨。年轻的媳妇们,嘻嘻哈哈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。男人们一边和老公热情的打着招呼,一边内敛地用眼的余光上下打量着我。我满脸绯红,吓得直往老公身后躲藏。事后,老公告诉我,农村娃娶个城里的媳妇,他们稀罕。我的到来,像是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,在村子里溅起了一朵小浪花。

小村的第二次沸腾,像一枚重磅炸弹投进了太平洋,在小村里激起了惊涛骇浪。小老公几岁的建,像个马拉松运动员,随着河流奔跑的方向,跨过淮河,越过长江,飞过东海,远渡重洋,留学日本。他是小村第一个走出国门的人,也是迄今为止,小村唯一的一个海归。从那时起,河边少了孩子们的身影,河里鱼儿迷茫的摇来摆去,似乎在寻找孩子们不再和他们嬉戏的原因。通往学校的小路,多了些背着书包的孩子们。不太明亮的教室里,传出了孩子们朗朗的书声。这声音,顺着河流,追着河风,一路狂奔窜行。

小村的第三次沸腾,是自建国后,第一次来个日本人。村里的一家有三个女儿,老大初中毕业,加入了打工的大潮。满身乡土气息的姑娘,小河滋养出来的漂亮细胞在大城市的熏陶下,疯狂地繁殖,肆意地蔓延:高挑的身材,妩媚的脸庞,能说会道的小嘴。芳龄二十的年纪,就嫁给了自己的老板,一位四十岁的东洋男子。这位日本人,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小个子,唯一不小的是他肥硕的身躯。日本人来到小村的那天,满村的男女老幼像看稀有动物似的指指点点,孩子们在他们背后大声地嚷嚷“咪西咪西”“八嘎八嘎”。日本人很绅士,对孩子的无礼,大度地笑笑,和老婆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。然后,他们钻进小车,一溜烟地跑了,尘土在车屁股后面高高地扬起。再后,两个妹妹也奔姐姐而去,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开花结果,延续他们生命的美丽。

再后,村里峰和军兄弟俩,都到了娶媳妇的年龄。几间灰墙土瓦的老屋前面,没有栽下梧桐树,几棵不名贵的泡桐,引不来金凤凰。在父母的带领下,他们南下广州,父母捡破烂,儿子打工。几年后,兄弟两个先后办过废品收购站,买过大货车跑运输,再后来,大西北的开发,他们又北上,跑到银川,办起了工厂。据说,他们的资金超过千万,开的车是奥迪,娶的媳妇珠光宝气,婀娜多姿,生的孩子,认不清田地里的小麦玉米和高粱。

再后,村里的伟,瞎眼的父亲早早过世,瞎眼的母亲,不能给他们兄妹三人指明生活的方向。靠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他,一人背起行囊,去了天堂之城杭州,靠给别人安装空调谋生。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。喝着小河清澈的水长大的村人,似乎都有着聪明灵气的基因。伟在短短的几年,在杭州组成了一帮人马,不但安装空调,还成立了搬家公司,生意红红火火,财源滚滚。他在杭州买了房子,娶了媳妇,安了家。

夏日的小河,最美!特别是夏夜,漫天的萤火虫打着小灯笼,绕着河面,在夜色中浅浅地飞行,好像是寻找白天遗失的梦。萤火虫毕竟是萤火虫,它没有火把热烈的火焰,难以照亮别人前方的路程。它微微的光,只能照亮自己的四周,世界依然被夜色所主宰。闪闪的萤光点缀夜幕,有了它,夜也许不会太寂寞。一些生命孱弱萤火虫,微弱的荧光,也许会转瞬即逝,就像小河里的部分水滴,半道上被蒸发,被消耗,消失在茫茫的宇宙,永远没有走向大河大海大洋的一天。日本的三姐妹,在省城买了别墅,接走了父母。老家的老屋迅速地断垣残壁,宅院里的杂草一人之高。大白天,孩子们不敢从那门前走过,害怕里面闹鬼。银川的峰和军,在村口,从奥迪车里钻出,一路上,散着成盒成盒的大中华香烟。他们接走了父母和爷爷,老宅委托给同族的三叔看护。我和老公,年节的时候,下长途换短途,风尘仆仆回家,偶遇村人,他们客气地笑笑,以“戒了”的理由,拒绝着老公十元一盒的香烟。海归也失去了重磅炸弹的威力,她北京媳妇的美丽也渐渐地荒芜,引不起村里人的注意。他们每次回来,也像我们一样,悄悄的回,悄悄地走。唯有杭州的伟,好像沉寂在了人海,和小村没有了联系。他的瞎子老妈,一人住在两间老屋,分不清白天黑夜,守候着不曾驻足的寂寞岁月。她絮絮叨叨的话语,也只有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静静地倾听。

小村沉默了,又像是再次沉睡在睡梦中,乡民们在睡梦中梦呓着发财的声音,小河摇呀摇呀,摇也摇不醒沉睡的乡村和村民!睡梦中,孩子们纷纷放下了书包,随着河流,梦游着,走出了乡村,走向了城市,走上了打工的道路。其中也包括嫂子家的侄女和侄子。老公多次悲怅地摇着头说:迷失方向的不止是你,可能还有那条小河!

嫂子虽不识字,但很精明,她心里的小算盘,时时刻刻打得哗哗啦啦地响。几斤几两的韭菜帐,在我掐指冥思之际,一串串一嘟噜的数字,像葡萄似的,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从她薄薄的嘴唇吐噜而出,毫厘不差,把我小学中学大学学过的小数、分数、函数、平面几何、立体几何,一股脑地扑倒在地,扭成一团,失去了用武之地。更重要的是,她会不动声色地大眼珠子一转,手指一掐,能准确的算出婆婆家多少人吃多少粮食,剩余多少,可以卖多少钱,又有多少钱可以溜进她的腰包。她常晃动短小肥胖的身躯赶集上店。在小村里,她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。她的话,在婆婆家,大有一言九鼎之势。我第一次到婆婆家,她对我对小河流向的戏谑当了真,发出了尖利的嘲笑:哪里有自西向东的河?你的脑子有病吧?她尖利的笑声,敲着鼓打着锣撞击着我的耳膜。于是,我那些西高东低的地理知识,像战场上被击败的溃军,纷纷丢盔卸甲,匆匆跳出我的记忆,我像白痴一样。我无力也不敢挑战她的权威。老公的淮河长江东海太平洋的说辞,又让那些书本上的概念,像春天萌动的小草,探头探脑的浸绿我的记忆,我慢慢地找准了准河、长江、东海、太平洋的具体位置。

嫂子的大女儿初中辍学,打工,一年拿回两万,十年就可以拿回二十万,依次类推,她的二女儿,她的三女儿,她的儿子。这笔账,精明的嫂子,不用掐指,一口就能算得清清楚楚。不过,她的二女儿,以绝食三天来反抗,获得了上大学的机会。大学毕业的孩子,不声不响考上了研究生。嫂子这时候盘着腿坐在床上,掐着手指和女儿算着一笔明细账:这么多年,你不挣钱,却花钱。你一年最少少挣两万,在加上学费和花销,里里外外拐进去多少了?再上学,坚决不行,赶快找个工作,给我挣两年钱再说。女儿啪啪嗒嗒的眼泪,没有再一次打动母亲的心。

邻村有个在省城里做建材的生意人,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的富翁。他的儿子和侄女年龄相当,高中毕业后跟着父亲创业,学得了满腹的生意经,是个很精明的小伙子,说实话,也是个很帅气很懂事的孩子。他们看上了研究生侄女,愿意以十万元作为聘礼,娶了她,并供她完成学业。订婚那天,一沓沓百元大钞,嫂子瞪大了眼睛,像是葛朗台看见金子,闪烁着光。“上学,上学,有啥用?你看人家也没上大学,不是照样挣大钱?你叔,你婶,都是大学生,国家干部,挣的工资还没你姐你妹打工挣得多。买套房子,七凑八拼,欠了一屁股的账。那个建,还去过日本,也没见他吃得好穿得好,开的车好,他爹娘不是一样两腿插到泥土里,一个汗珠子摔八瓣,修理地球?”我一脚门里,一脚门外,听觉神经毫不客气的捕捉到嫂子教训女儿的声音。嫂子看到我,讪讪地笑了笑,用手指蘸一下吐沫,眯着眼睛,手指飞快的搓动,刷刷地数起钱来。一张张百元的纸币,像是红色的蝴蝶在她手中翻飞。

我默默地走出家门,来到了小河边。我是个爱静的人,小河是我回婆婆家唯一的清静去处。它能让我远离尘世的嘈杂,静静的思考一些问题。

记得我第一次到婆婆家,第一次到小河边,夕红正在撒欢。我的婆婆轻轻地挥着羊鞭,羊群在羊鞭下,悠闲地摇摆着尾巴,走走停停,这儿啃几嘴青草,那儿嗅一嗅花香。我的公公挥动着竹竿赶着鸭群,几十只鸭子被他赶得扑棱着翅膀,“嘎嘎”叫着。羊儿的咩咩,鸭子的嘎嘎,河岸对面像浮云般的袅袅炊烟,还有老人的笑声,在夕阳下,一起追着赶着,扭在一起,融进那潺潺的小河。一晃二十年的晨霜夕月,小河依然潺潺着漫漫的流年,在它的身上,我没有看到时光留给它的任何痕迹,包括外面炙热的字眼“污染”。唯有河堤上那数不清的杨树,长得高大粗壮,证明着过往的岁月在此篆刻过的痕迹,这些杨树,横看成行,纵看成列,斜看呈直线,像等待检阅的列兵一样,直直地伫立着。杨树林的树梢上,飞掠的鸟儿叽叽喳喳呼唤着自己的伙伴,杨树林的下面是厚厚的绿草甸,洁白的羊群像野花一样,零零星星地撒在绿毯上。河的对岸,成熟了高粱大豆玉米,在空中毫不吝啬地散发出诱人的香味。

是我的思维乱了,还是小河真的流错了方向?看着依然有着原始美丽的小河,迷茫的我不禁的再次发出疑问。四周一片寂静,没人回答我,只有高大的杨树哗啦啦地拍着手掌,兀自地笑!(来源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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